我出生在苏北农村,老家一直有做年豆腐的习俗。
“世上有三苦,打铁撑船磨豆腐”,做年豆腐工序复杂,费时费力,可每一年腊月二十五六母亲都坚持做一次年豆腐,我的所有关于年的记忆里,总是溢满了醇厚的豆腐清香。
做豆腐要用上好的黄豆,做豆腐的前一天晚上,母亲就开始挑拣黄豆。她先用簸箕把黄豆簸干净,然后用高粱秆篦子滚黄豆,颗粒饱满的黄豆顺着高粱秆篦子滚到一边,瘪的、坏的黄豆和豆秆等杂物被分拣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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挑选好的黄豆在水里浸泡一夜,第二天凌晨满天星斗我就被母亲喊起床,帮着她推石磨磨豆浆。家里的那盘石磨直径有80厘米,小的时候我得憋足了劲儿才能和母亲勉强把它转动起来。起得太早,我就打着瞌睡趴在木柄上磕磕绊绊地转着圈推磨,转了几圈母亲就用大勺子舀起小半勺泡好的黄豆送进磨眼里,看着奶白色的豆浆顺着两扇磨盘的缝隙汇成小溪流进桶里,心里的成就感油然而生。往往三个多小时黄豆磨完天还没有亮,母亲让我回去再睡个回笼觉。
豆浆磨好后,母亲又从灶屋顶上正对着下面大锅系一条绳子,上面悬挂一个木质十字架,十字架四角系一块蚊帐布,把磨好的豆浆倒进去,经过蚊帐布过滤掉豆渣,滤出的豆汁流进下面的大锅里。
母亲生火煮豆浆,大火煮开撇去泡沫,然后把豆浆舀进大缸里。母亲小心翼翼地端来卤水开始点卤,凭着经验母亲往豆浆里慢慢地、细丝般地倒卤水,同时用盛饭的大勺子搅动豆浆。少点卤水豆腐含浆水多,就嫩些,鲜嫩,口感好;多点卤水豆腐含浆水少,就老些,实惠,且挤压时间长、强度大,结实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在实惠和口味之间,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
数分钟后,大缸里的豆浆凝结成了豆腐花。豆腐花白白嫩嫩,观若凝脂,舀似冻乳,抚之如绸似锦,触之即破。放点白糖、撒点香菜和葱花用汤匙舀到嘴里,含之即化,唇舌之间鲜嫩、绵软,豆香和着芫荽的香味直抵喉腔深处,滋润喉舌,沁入心脾,妙不可言。
每次做豆腐,母亲都会给我们兄妹三人每人盛上一大碗,心急的我如猪八戒吃人参果,没来得及品味,嫩嫩滑滑的豆腐花从喉咙直滑下肚,含都含不住,直到现在我依然忘不了豆腐花的味道。我对年豆腐最深刻的记忆,也就是从这一碗心中飘香久远的豆花开启的。
接着,母亲把凉透的豆腐脑小心地舀进早已铺好蚊帐布的竹筐里,十字绷扎好连筐一同坐在大缸上面的横担上,盖上木板,压上大石头,等候豆花里的水慢慢挤压出去。通常压上一夜,第二天早上一桌白嫩的年豆腐就做好了。母亲解开布,把压好的豆腐横竖划成大方块,捧起来放到盆里,等待过年做菜。
煎炸炒烩豆腐是母亲的拿手好菜,除了豆腐,母亲还会把豆渣掺着煮熟的黄豆、萝卜条、白菜,再配上鸡冠油渣炒一炒,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。年前年后,我家饭桌上豆腐飘香,我们的年味中因为豆腐香增加了更多的欢声笑语。
豆腐谐音为“都福”,除夕夜母亲还会在锅里放两块豆腐“压锅”,初五后让我们吃掉,不识字的母亲通过这样的方式期望全家人来年都有福气。
“今年我又做了一桌豆腐。”窗外朔风凛冽,在雪花飞舞中我似乎又听到了母亲自豪和骄傲的声音,记忆深处那些关于豆腐的珍馐美馔再一次涌上心怀…… 李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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