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国有公认的四大古都,分别是西安、南京、北京、洛阳。西安号称“十三朝古都”,洛阳也号称“十三朝古都”,北京定位“五朝古都”,这三座城市的古代都城数字是否准确可另当别论,但却一目了然,一句话到位。唯独南京市当初在确定是几朝古都时,却大费周章地用两句话来表达:“六朝古都,十朝都会”。这种表达既冗长又累赘,看似周全,实则两误。
我们先说“六朝”:名词与数量词不能混淆。
“六朝”是一个特定历史时空所指,专指隋唐以前在南京这座城市建立的六个政权:东吴、东晋、南朝的宋、齐、梁、陈。从语言学角度来审视,这里存在着“名词”与“数量词”的重大区别,必须擦亮眼睛,予以辨别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唐代许嵩在《建康实录》中提出“六朝”(又曰“六代”)概念时,这里的“六朝”是一个名词。包括唐诗宋词及后人的诗词歌赋中出现的“六朝”,都是名词。我们可以说南京是六朝或明朝的都城所在地,也可以说“六朝都城南京”“明朝都城南京”,以复合词的形式呈现,这里的“六朝”是一个名词,语词的重心是在“都城”上,“六朝”是用于修饰限定“都城”的。而当我们称“南京是六朝古都”时,是使用了一个判断句,这里的“六朝”已经变成数量词了,是在回答南京究竟是几朝古都的数量问题了,语句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朝代的数量上,它误导人们以为,在南京定都的只有六个朝代。
如果将历史上的“六朝”名词直接拿来变成南京都城的数量词,将此“六朝”混淆为彼“六朝”,搞语言文字上的“顺溜”,显然是不严谨的,是犯了偷换概念、移花接木的逻辑错误,这种障眼法很容易把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带到沟里去。
我们再说“都会”:商贸词汇不可用于古代都城所在地定性。
“都会”一词,从古至今,不是用来对古代封建王朝的都城定性的。《辞海》对“都会”一词的解释是:“都市,人众及货物汇集之地”。其摩肩接踵、熙熙攘攘的商贸市场交易色彩一目了然。
“都会”一词源自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:“然邯郸亦漳、河之间一都会也。”是说历史上的河北邯郸这地方,是漳河、黄河两地的商贸集散地。北宋柳永的《望海潮》词中有:“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。”这首词是描绘古代杭州繁华富庶与风景秀丽的。古代“三吴”指吴郡、吴兴、会稽,是今日长三角地带的江南吴地指称,包括现今的苏州、无锡、常州、湖州、杭州、上海和绍兴等地,其“都会”一词是形容当时的杭州是三吴经济最繁荣、景色最秀丽的重镇所在。由古汉语可见,“都会”一词与封建王朝的都城无关。
时至今日,“都会”一词也是被广泛运用于形容商贸经济发达地区,古汉语的词义仍然被保留着,如称“上海大都会”“香港大都会”“纽约大都会”等即如此。当我们在回答南京历史文化名城是封建王朝的几朝都城时,用“都会”来定性,显然是戴错了帽子。封建王朝都城所在地,汉语词汇中有专门表达,如“京师”“京城”“京都”“都城”“皇都”“皇城”“帝都”“帝京”等。用“都会”来定性南京的所谓“十朝”,既不符合都城的国家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中心特征,更不符合经济贸易繁荣富庶的历史呈现。
我们又说“六朝”的一明一暗:极不公允,极不合规。
在“六朝古都、十朝都会”一语中,“六朝”重复出现,重复计算,一明一暗。“明”的是第一句话无疑,“暗”的是第二句话的“十朝”中又一次包含了“六朝”,给人感觉,南京这座历史文化资源厚重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,“六朝”成了宠儿,明里暗里都少不了它。岂不知,这种开小灶式的表达,不合规,不公允,已经使南京都城形象支离破解,叠影模糊了。我们对南京这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量身打造,文字必须凝练准确,目前这种双语式二元组合结构,显然是叠床架屋,拖泥带水,完全不符合城市形象定位要言简意赅的基本要求。
由以上三点已足以让我们得出结论:“南京是六朝古都,十朝都会”是一个伪命题。这个伪命题长期误导南京人民乃至全省全国人民的认知,长期误伤南京的对外城市形象,使南京这座城市在不知不觉中自摆“乌龙”,导致有些人的感觉已经到了麻木冥顽程度。
这个伪命题让南京这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定位长期处于混沌状态,让生活在南京这座城市的人们在历史认识方面处于混乱之中,其产生的不良后果,令人瞪目结舌。我们唯有以科学严谨的态度,去伪存真,还南京以“六朝”+“明朝”=“七朝古都”的确切身份。(作者为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)
束有春 2023年6月25日于金陵四合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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