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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镇的街道上,除却逢年过节,素日通常是冷清安静的。突然有一天,在暮晚时分,街道上凭空多了些布棚子,棚子摆成一长溜儿,里面灯光璀璨,人影憧憧,有音乐四处流淌,远远看去,似真似幻,颇像海市蜃楼。小镇人抱着看个真切的急迫心,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去,是一些外乡人在摆摊,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悄然来到小镇,并在冷清的街道上安营扎寨?
这些外乡人也许可以称为“流动的摊贩”,但我嫌这称呼轻慢。每一个凭着双手认真生活的人,都值得敬重。我在心里尊他们为“走市客”。看到他们,我会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《麦客》。麦客,即在夏收时节相帮着乡民割麦的另一群乡民。他们是过客,到了异乡就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乡镇里阴凉一些的地方,等着被雇用。总而言之,是一群到异乡讨生活的人。
彼时,村庄上我的父辈们,都去异乡做过“麦客”。麦子熟时那几日,父母亲就像打仗一样,日做夜也做,一刻不停歇。父亲等家里的麦子上了晒谷场后,便把翻晒之类的收尾农活留给母亲,他和村庄上身体健壮、臂膀有力的叔伯们去邻村异乡做“麦客”,赚得辛苦钱,给孩子做秋季学费或者存起来砌房子。村庄上人家的日子,在父辈们的吃辛历苦中,越来越好。
在走市客那儿,已经看不到当年麦客的艰辛和凄苦。他们进入小镇的工具一目了然——大卡车。一辆辆卡车像忠心的家犬,一字排开,乖乖地伏在路边,守护着不远处的主人。大卡车的主人们正神气活现地忙着做生意。
街南街北,走市客们把店铺对峙而摆。北面迎头的店是木砧板店,可看清年轮印记的结实木段,被切成了厚薄不等的木砧板,待价而沽,等着小镇的主妇们慧眼识珠。一路逛过去,有裤子店、毛线衣店、床上用品店、塑料制品店……北面扫尾的店是花卉店,种在瓷花盆里的花儿争奇斗艳,绿叶郁郁葱葱,新鲜得好像还长在土地里,仿佛从来没有离开故土迁徙跋涉过,让人不得不惊叹,佩服长途搬运它们的主人的精心。
街南打头的店是一家手机用品店,店主是两位青年,一男一女,穿着时尚的情侣装,头发挑染了前卫的酒红色。手机用品店旁边是一家儿童服饰店,店里有各种各样造型可爱的衣服。店主人是位眉清目秀的青年女子,她在店前摆了张活动桌,摆下三五个冷热菜,两瓶啤酒。我在她店里一圈没逛完,抬眼去看,活动桌前已坐上三名男子,两个女子,当街吃喝起来,如在家中般泰然自若。我感叹他们天地为席,当街饮酒的豪气,也感慨他们作为走市客的人生。
陪在身旁的先生说,走市客们悠闲神态的背后,其实也藏着生活的重负。他们大多有经商的才能,然而在各自的城市却没能拥有用来做生意的固定商品房。先生突然提起我们的一位初中同学:“你还记得他吗?瘦高个,能说会道!”我想起他,彼年,我们是一个村庄的人,同样出生于农家的我们,父辈们当年都做过“麦客”。虽然一直在努力,但他的农民父亲没有能力为他在小城里买上一间商品房。喜欢做生意的他,就靠自己。他和妻子买了卡车走南闯北,走乡串镇去做生意,他曾告诉我先生,钱是挣得到的,只是苦了孩子,常年见不到爸妈!等挣个几年,就去小城郊区买上一个小小的店铺,守着老人和孩子过安稳的日子。
听了同学走市客的故事,我对那些来我们小镇的异乡人更心怀敬意。我仔细辨认着昏暗路灯下,卡车上的汽车牌照,有的写着“豫”,有的写着“鲁”,还有的写着“皖”……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。
看着他们或忙碌或寂静的身影,我心上波澜横生,不论岁月怎样变迁,在时代的巨轮上,接力着生命的一茬又一茬的人们,从来没有放弃任何一种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方式。颜巧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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