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小区附近的餐馆里,我常会看到一对吃早餐的父女。父亲满头白发,走路蹒跚;女儿大约三十岁,看上去有些智力障碍,除了父亲,基本不会与任何人对视相聊。
他们每次来吃饭,都坐在角落里。老板显然已与他们非常熟悉,假若他们未到,有人要坐那里,他即刻阻拦,为客人另寻他处。
这对父女当然不知道背后的摩擦。每天清晨,做女儿的都像小女孩一样打扮一新,要么躲在父亲身后,要么低头挽着他瘦弱的胳膊,从家里走至饭馆。一路上,总有人朝做父亲的打招呼,说,您老身体还好吧。父亲总是微微笑着,点头简洁地道声好,便少有言语。这样日常的问好,对做女儿的,却似乎是一种煎熬。每每有人看过来,她便将头埋得很低,仿佛一朵敏感的含羞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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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幸从家至饭馆的距离并不算远,偶尔,她还会细声细气地问父亲一些天真的问题。父亲满足于女儿一脸稚气的提问,似乎,她单纯的信赖和倚靠,让这个老到无用的男人,又成为年轻时顶天立地的大丈夫。
我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们吃饭时的神态。牙齿不好的父亲,嚼蒸饺的时候总是很慢,像电影里抒情的慢镜头。他显然已经老了,老到拿汤匙的手,都现出迟钝。但他并不会忘记帮对面的女儿搅搅热烫的豆浆,或者给她的小碟里倒一些辣酱。
女儿吃饭快,吃完了便小学生似的,安安静静地坐着,等待父亲。吃不完的油饼,她还会用自己带的饭盒盛起来,放入军绿色的书包里。自始至终,她的视线都不会离开父亲,就像那里是一个安全的港湾,一旦驶入,她一生都不愿离开。
我从未见过女儿单独出来过,但饭馆老板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去年的秋天,这家的父亲下楼为女儿买饭的时候,不幸跌落下来,小腿骨折。尽管请了护工,女儿不必担忧,但那天她却例外地出了门,到饭馆里要父亲喜欢喝的豆腐脑。老板知道她怕人,让她去角落里坐等,她却执拗地不肯去。她就那样低头站在人群中,被许多人有意无意地看着,脸上是努力要隐藏住的慌乱。老板很快将父亲爱吃的早餐打包,交给女儿。女儿接过来看了一眼,并没有转身离开,而是低低地恳求老板:能不能多加一些韭菜花?老板当即心底一软,拿了一个小袋,温柔地拨了大半的韭菜花进去。
老板说,做女儿的尽管患有智障,却记得做父亲的最喜欢吃韭菜花。
这个日渐老去的父亲,在老伴走后,本可以跟着南方的儿子安享晚年,却因为女儿始终不肯离开故乡,拒绝了儿子的孝心。他宁肯自己一步一歇地下楼买菜做饭,也不愿把女儿送到残疾人士照料中心去。
这对父女彼此相扶,没有人能够像他们那样,给予我们如此生动细腻的爱的启示,每天看到他们出现在小区的花园里,我们这些街坊的心底,便会浮起一抹恬淡的幸福。
那幸福空气一样,荡漾在阳光里,如此明亮,又那样珍贵。安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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