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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开春,母亲“命令”父亲院子里不再种菜了。“那……种金子?”父亲疑惑着蹙眉皱脸。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笑,不容置疑地说:“种花。”
母亲说着拾掇工具,父亲“忍无可忍”帮着忙里忙外。这垄种月季,那沟种芍药……父亲颇不耐烦地说:“我还以为多金贵的花。”母亲说金贵的花惊诧大,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,难养活。
我每次从城里回到镇上,父母当面互相“告状”。母亲说:种了十几年菜,出来进去都是满眼的菜青色,种花等于换个花样,人一高兴多活个三年五载,那不赚大了。我知道母亲的心思:侄女在城市工作,非要在出生的老院出嫁,二弟难为得要撞墙。母亲笑着说这有啥难为的,顺着孩子的心那不是喜上加喜。我们老了,大钱拿不出,可能做锦上添花的事。年逾八旬的父亲从来说不过母亲,其实是对母亲撒娇似的无理占三分的容忍,经历风霜的老人已不需要针尖对麦芒。
花土是老墙土,父亲用三齿镢砸成面粉样,细心挑去碎石砖渣蚌壳,再掺上晒了一冬的粪肥,均匀地撒在花垄里,这样的土“壮”,在花开枝窜的紧要关头赶趟。水是老运河的水,历经春夏秋冬风霜雨雪,走千村过万户,散发着或浓或淡的酸甜苦辣咸的味儿,已成生活中的“熟水”,浇花最适宜。
父亲笑话母亲柴禾妞草命,哪需要这些花花草草,电视剧看多了。埋怨和说笑不耽误父亲手脚利索地忙活。家有喜事,父亲就来劲儿,没早没晚地在花草上花很多时间。母亲嗔笑着说以后你干脆长在花地里算了。院子里的黄昏安静,此起彼伏的鸟鸣像清亮的雨滴,把花草擦洗得格外新鲜明亮,镀上一层清徐徐的光辉。父亲像念唱词般说没想到这辈子活出花来了。花朵盛开,花香弥漫。母亲有冠心病,她自嘲似地说哪天真要倒在花丛中,死得也洋气。父亲忧郁地盯着母亲,大活小活抢着干。
有花的院子就好看,不会荒芜和凄凉,总有人循着花香推门而入。花香浮动,花影疏斜,一院子的花,一院子的惊奇、喜悦和幸福。
去年国庆节,侄女出嫁了。种花已三年,院子里满眼都是花。前来道喜的亲邻被满院子的花惊呆了。总有一种花引起大呼小叫,总有一种颜色惹得心惊肉跳,总有一阵香让鼻翼飞翔。掐一朵戴在头上,走路就开始拿捏起来,身姿曼妙了许多,哄笑声嬉闹声如潮涌动。母亲摘一朵红月季花插在孙女头上,孙女摘一朵粉月季花插在奶奶头上。奶奶和孙女俨然成了披红戴粉的好姐妹。与其说是花的默契,不如说是奶奶与孙女知心情深。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被花环绕着,不用摄影师说“笑一个”,全家都笑若鲜花。周围人啧啧称赞着,这个要剪枝那个想移栽,父母忙碌地应诺着,说开枝散叶最好。父母在侄女盛大的婚礼上,为亲邻端上不同寻常的色香味盛宴,在老运河边的老院子里,那是何等的耐心与气魄,专注与荣耀,朴实而虔诚。
侄女踏着五彩缤纷的花毯嫁走了,满院子的花开得依然繁茂灿烂。父亲说:“壮面子了!该拔掉种菜了?”母亲说:“咱不能卸磨杀花,长着吧。”父母护犊子般地依然细心伺弄着满院的花。他们坐在花中发呆听风,看天观云。这时候种花,没了在孙女出嫁时“壮面子”的心思,拥有属于自己的坦然和安静。
年初,母亲经常打电话给我们说这花坐骨朵了,那花全开了。这不是炫耀,而是一种牵挂和诱惑,让我们多回家看看,其实简单的话里透着内心的落寞,浸着晚年的冷清。但牵挂毕竟是通向人生幸福的通道,人一旦有了牵挂,就会沉浸在某种事情中。像种花!(张侗 小学教师,山东作协会员。喜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和古村民居中溜达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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