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梅
来源:江南时报 发布时间:2023-02-11 16:01:57

之所以叫春梅,是因为对除冬梅之外的梅花的统称。根据我的良师益友、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程杰先生多年的学术研究与考证,并在他所著的《中国梅文化经典读本》一书中告诉我们,我国是梅花的故乡,迄今已有7000多年的种植史,先后经历了3个漫长的文化进程,即从果实实用时代到花色欣赏时代 ,再到现在的文化象征时代。

可以说梅花一路走来,无不伴随着浓郁的文化气息生长,出落成世间第一绝色芳颜与大家闺秀的迷人风采。


(资料图片)

从先秦诸子百家到唐及五代之前的文人墨客,几乎没有人没赞美过梅花的不畏严寒而开放的优秀品质,尤其宋代以来把梅花的文化象征时代推向了高潮。

光就词文化繁荣的宋代就涌现出许多以梅为创作题材的诗人,首当其冲要数宋初的林和靖(林逋),他的一首《山园小梅》横空出世,其中的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至今仍是人们津津乐道传颂的描写梅花的千古绝句。

可不是嘛,诗人悠闲而又逍遥自在的心情,抑或在惆怅徘徊中,于欣赏梅花开放之景时得到了释怀和美美哒的寄托。

诗人看见春梅稀疏的倩影,横斜在清浅明澈的水中,那悄然散发的幽幽芳香,浮动在黄昏时的月色之下,一幅多么美丽的春色图画,勾起了人们对早春的梅花凌寒而开的讴歌与赞美之情。

腊梅凋零,春梅开放。

冬春交替的当儿,春的脚步才将始发,感悟到了时令倏变的春梅,将她历练了一个漫漫长冬的艰辛坚守,顷刻间用花容月貌般的色彩,快速地删除草木萧瑟、冰天雪地的冷酷无情,成就她一元复始,万象更新的温情脉脉,渲染了为春代言的浓郁氛围。

热衷于踏雪赏梅的南宋诗人卢梅坡,此刻似乎感受到了他视线里的春梅,那开放的花朵与正在降临的雪花,具有那么富有情调的一比。

他饶有兴致正伫立在雪花纷飞的天地间,情不自禁地吟诵着:梅花争春未肯降,骚人搁笔费评章,梅须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。

这位连生卒年岁都无法考证得到的诗人,却以他仅有的两首《雪梅》诗流芳千古,这是其中的一首,使得我们后人不得不为他超人的笔墨才情与智慧,给予深情的敬仰和无限的赞誉。

李白、杜甫、苏东坡、欧阳修,陆游、杨万里笔下没有这般超越的诗路,及其别具一格的操守情怀。卢梅坡以他开创性地独有,不与雷同的风格,令人叫绝,占据风情,独领风骚!

是啊!梅的妩媚艳丽和雪的漫天飞舞,都是自然界一流的美景,她们之间好像在暗暗地使劲媲美,似乎要争奇斗艳一般,就像两个颜值相当的美人,谁也不甘心输给对方似的。

评判此情此景的高下,真叫卢梅坡有些为难了,以至于弄的他这样的文人骚客,都不晓得到底夸奖谁才妥当。他只能停下手里的笔,好好思量一番,该如何评价眼前的梅景与雪景才算公允呢?

卢梅坡思来想去,感觉梅与雪的美也是好区分的,各有所长,各有各的的特色:比素雅,梅花没有雪那般的温润如玉的洁白;比味道,雪没有梅花那般暗香波动与扑鼻的芬芳。

卢氏的诗格站稳了春梅诗词的一席地位,几乎无人撼动,但有一个人的春梅诗在情调上可与卢梅坡有一比,他就是元代著名画梅画家、诗人王冕。

十大名花梅排首位,梅兰竹菊四君子梅仍居榜首,唯她不存盛名之下、其实难副之嫌,是个绝对毁誉不了的美名担当。

元代的王冕偏爱春梅,爱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,他种梅、咏梅、画梅三管齐下,以梅为情操坚守的精神寄托,成古代文人墨客队伍里不可多得的、忠实的春梅守护者。

王冕家道清贫,自幼给富人家放牛,自学成才,但他性格孤傲,蔑视权贵,然对春梅情有独钟。他不画腊梅,因为食不果腹,衣不抵寒的冬天,是他少时最为煎熬的日子,所以他对腊梅敬而远之。

爱憎分明的王冕,只为春梅施丹青、染水墨、展技艺。他笔下的梅花或花茂枝繁,生机盎然,俊逸妩媚,或独枝横生,或单朵点缀,或数芳争妍,惜墨如金,性情使然,意趣高雅,终成中国美术史上画梅与咏梅的一代宗师,光照千秋,影响深远。

从古迄今,都说可爱之人必有可敬之处,王冕亦是。由于他热爱春梅,于多年前在他洗砚池的前方 ,栽种了一株梅树,首为勉志,二为写生,三为诗咏,与梅相伴,情愫盎然,这就难怪王冕要在他创作的一幅题为《墨梅》的梅花图上,落下这样的诗句:我家洗砚池头树,朵朵花开淡墨痕。不要人夸好颜色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

自南北朝与隋唐以来,画梅的古代画家难以计数,但像王冕这样把他原创的别具一格的诗,落款在画面上还真不多见,即使有的话,也不及他对梅花的深切感受吧?开门见梅,外出归来见梅, 如此亲近的耳濡目染,怎能不使王冕爱梅情结难解难分。

我家洗砚池不是个普通的名词,而是流露了王冕艺术志向的高远。东晋王羲之当年在会稽山设有洗砚池,洗黑了池水成就了他的书法技艺;而王冕洗黑池水,同样成就了他的绘画技艺,各为其成,平分秋色。古代文人大多孤傲清高,自勉自强,个性鲜明,不像我们现在有的画家,见大唯唯诺诺,恍如瞬间没了自己,百般地崇拜他人,如此的心态,哪来艺术层次与个性可言呢?

王冕在诗中把春梅转化为墨梅表达,高于生活地升华了春梅的境界,其不惧严寒、超凡脱俗的品质,感化了王冕对梅花的敬重,致使他毕生以梅为友,酷爱有加,乐此不疲,朵朵花开淡墨痕即为佐证。

就赏析层面而言,王冕诗句中朵朵淡墨痕的梅花,仿佛从池头树上移开到了洗砚池中,他巧妙地把洗到池水里的余墨,比作梅树上盛开朵朵墨梅的花,想象是多么的丰富,令人钦佩不已。

本来应是“只留香气满乾坤”,而“香”字被“清”所取代,其用意是梅花的香气不尽然,必须加入他自己的清白正直的气节与气息,一道在乾坤散发,九天飞扬。所以王冕不仅只是古代的画家、诗人,而且也是个超越寻常的、铁骨铮铮的强者。

相对于王冕来说,北宋政治家、文学家、诗人王安石对春梅的描绘,又是另一番心路历程的独家表述。

梅花傲霜搏雪,争奇斗艳地开放,好似春回大地的一张灿烂妩媚的笑脸,把和颜悦色的美丽景象献给人间。

可是1078年春梅开放的时候,有个从我们南京走出去、迄今为止最高级别的官员,因二次罢相回到了他在江宁(南京)的住址半山园。即刻,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,他觖怅彷徨,奈何无助,于内心深处发出情不能自己的愤满: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。

他就是时年56岁的王安石,马克思和列宁对他评价很高,称他是“中国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。”

半山园的梅花开了,对王安石不啻是个慰藉,政治上的失意,并未完全使他在心灰意冷、怊然若失中沉沦,至少他的这盏由理想支撑生命的灯还在使劲地敞亮着。

王安石想着想着,忽然有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,他走出门外,看见墙旮旯有几株梅花正傲然开放着,这使得他惆怅的心结瞬间被解开,心情坦然舒畅了许多,那些因改革而失意的念头,此刻变的荡然无存。男子汉大丈夫,能伸能屈,本就是王安石优良的品质,他不再计较宋神宗赵顼对出尔反尔的戏弄,便有了无官一身轻的感觉。

王安石毕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,唐宋八大家有他一席地位,他具有超越的可塑性,不当改革的政治家,还可以重操旧业当文学家,他一样能在文江诗河中愉悦地畅游。

这半山园的春梅开了,丁巳(1078年生肖蛇年)新年到来,不就是他抒发心境、追求宁静致远与回归寻常的写照吗?

正思忖着,一首五言绝句《梅花》涌上了他久违不悦的心头: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,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

透过这寻常的的诗句,朴素的表达,让我们后人看到了我们南京老市长王安石,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跟傲霜斗雪的梅花在倾情互动着,他告诉我们:一个人在艰难的处境中,依然保持操守与正直,不仅仅只是难能可贵,而且是必须要做到的!

春梅色彩斑斓,红梅姹如胭脂,白梅冰清玉洁,黄梅璀璨夺目,粉梅淡雅纯朴,其花颜品位皆为春光明媚增色添彩。

王安石家墙角的梅花是什么色彩呢?他所描绘的“遥知不是雪”的诗句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:远远地看上去像雪似的样子,但走近细致一瞅原来是朵朵白色的梅花正在开放,他知道了他所吮吸到香味就是眼前的白梅散发的,然正融情合意而不多情。

这股香味太给力了,散发在他彷徨孤寂的时候,意义是不同寻常的,至少还有梅花在抚慰忧郁无助的心情。这梅花开的是时候,春梅香气散发的更是时候,让王安石满腹悲悯凄凉的心境,一下子得到了缓冲,淡化了他对变法反对派的耿耿于怀,仿佛和他的恩师范仲淹站在了同一个高度上来了:“吾尝求古仁人之心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。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。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是进亦忧,退亦忧。然则何时而乐耶?”

以自家的春梅开放散发香味为精神寄托,忘记“熙宁变法”(亦王安石变法)的种种遭遇与不快,作为政治家的王安石是能够做得到的,宰相肚里能撑船,他不例外,可能还比一般的宰相胸襟更为宽广。

王安石政治家的远见卓识,早在他年轻时就已具有。庆历二年(1042年)王安石进士及第,被朝廷任命为鄞县知县,那年他才22岁。1050年任职期满的王安石回临川故乡,途经杭州时写下一首《登飞来峰》七言绝句:飞来山上千寻塔,闻说鸡鸣见日升。不畏浮云遮望眼,自缘身在最高层。

初涉宦海的王安石,年少气盛,抱负不凡,借助雁荡山飞来峰的高耸险峻,抒发胸臆,展望人生未来,表现了他高瞻远瞩的思想境界和不怕艰难险阻、勇往直前的精神。

这就难怪王安石面对墙角开放的春梅,要把不畏严寒、傲霜凌雪开放的顽强斗志,比喻为自己的高贵的人格品质,像春梅一样暗香沁人,才华横溢可与春梅一起流芳千古。在那质朴内敛、寓意深刻、耐人寻味的诗句中,渲染了他人格魅力和含英咀华的品格,他那不畏浮云遮望眼,自缘身在最高层的人生感悟,把他无私无畏的崇高认知,与非同一般的远见卓识提增到了政治家的高度,使之成为一座不朽的历史丰碑!

春梅绘丰年,花容染国色。妩媚动人的梅花渲染时代氛围,在癸卯兔子提速奔跑的进程中,必会吉祥止止,繁荣兴旺,各行各业动如脱兔、充满勃发生机与活力,撸起袖子加油干,努力奋斗,共同描绘2023新图画、书写历史新篇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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