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3月中旬，我因到外地出差，得知噩耗已晚，未能送老肖最后一程。在悲情难抑、唏嘘遗憾中，曾经与老肖同事的情景，一幕幕浮现眼前……

老肖是我30年前在中学教书时的同事。他教化学，我教语文；他做班主任，我也做班主任。30年前，他34岁，我26岁，我们风华正茂，一点都不老。年轻同事间之所以以“老”相称，除小年轻渴望自己老成外，也含有调侃或敬重的意味。

初次认识老肖，是1993年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，我刚从乡下调入市区，在高一学生军训的操场上。学生由边检站派来的教官带着军训，班主任在一旁观摩。“某人，来呢！”老肖笑嘻嘻的一声召唤，把我引到了大伙面前。随即，他用骄阳似的热情、校长式的腔调、孩童般的语言，向我介绍了自己及其他几位同事。由此，我结识了七位刚送走高三毕业班的学校功臣，也知晓了“某人”是他对亲近之人的专用称谓。相对于其他六位或沉静、或忠厚、或实诚的资深班主任，老肖无疑是教师中的另类，令我刮目相看。他个子中等，身材匀称，长相英武，穿着讲究。尤其是他豪放的性格、鬼魅的笑靥、风趣的谈吐，“人见人爱，花见花开”，具有不可抗拒的天然吸引力，让每个人都愿与他亲近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在那精神赋能、激情燃烧的拼争岁月，我们八个班之间的PK，早在军训的操场上就已经开始了。看似嘻嘻哈哈、不急不忙的老肖，在学科教学和班级管理上不显山、不露水，暗暗使着巧劲、下着苦功。老科班出身的他，专业能力出众，班级管理有方。他的课堂教学，亦庄亦趣，充满魔性；他的班级管理，不落窠臼，宽严相济。他所带的班级，每次考试和评比都位居前列，成了我们赶超的标杆。在历经整整三年几乎每天早6点半到校、晚11点离校的苦熬后，我们所带的这一届学生考出了全省第二的优异高考成绩，创出了轰动全省的“梁丰效应”。这中间，老肖自然功不可没，他也因此收获了虽说只有数百元却是名列第一的高考奖金。当年暑假，学校安排我们高三毕业班老师去秦皇岛、北戴河旅游。因少了压力，因有老肖这枚“开心果”在，我们全程心花怒放，欢笑声洒了一路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对老肖的了解一天天加深。他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。他的妻子是一位才貌俱全、泼辣能干的精致女人，年纪轻轻便走上了领导岗位，在本市干部群众中享有极好的口碑。他的女儿从小乖巧懂事，学习成绩优异，自主能力超强。这样的家庭，老肖没任何理由不珍惜、不珍爱。老肖对妻子、女儿究竟深爱到什么程度？我作为他的同事，是从两件小事看出来的。

有一天黄昏，我们从苏州参加完教研活动回来，在经过老肖居住的小区时，他领我们去他家喝茶。刚沏上茶水，他在外出差的妻子回来了。老肖赶紧朝我们使个眼色，招呼我们出门，去了他家楼下的一家小饭馆。老肖略显夸张的举动，在别的同事看来是“妻管炎”，由此得了个形神皆备的“小胜大”（老肖大名肖胜度，他妻子个子相对矮小，方言“小胜大”发音xiao sheng du，谐音“肖胜度”）雅号。而在我看来，老肖分明是爱妻心切。他知道妻子出差辛苦，不愿我们这帮人打扰她休息。而这也正是同事唤他“小胜大”，他从不辩解，只是报以“呵呵”的缘由。

另一件事，老肖女儿结婚，在举行隆重的婚礼仪式时，不承想，一向没心没肺、豁达洒脱的老肖，竟然泪流满面。他饱含深情和不舍的热泪，让我们每一位生了女儿的宾客，无不心生戚戚，为之动容。这是我参加的所有婚宴中，见到的最感人场面。由此可见，老肖是怎样一位性情中人。

龚自珍在写给秦敦夫的信中说：“士大夫多瞻仰前辈一日，则胸中长一分丘壑；长一份丘壑，则去一份鄙陋。潜移默化，将来或出或处，所以益人邦家与移人风俗不少矣。”与老肖同事的五年，我虽没长多少丘壑，却有幸浸染了包括老肖在内的一批优秀教师为人为师的圭臬，让我逐渐成长，铺就了人生的阶梯。

我1998年调离学校后，与老肖少了联系。尽管联系不多，但一直心存牵记。过些日子，我听说老肖下海经商了，开办了几家足疗连锁店，生意比较红火。我为他终于实现了老板梦而高兴。前几年，偶闻老肖身体不大好。具体怎么个不好，没人说得清，只以为动了个什么小手术，也就没太在意，更不可能与“癌”产生联想。可见，老肖及其家人对外消息封锁之严实。几年中，一家人守望相助、相濡以沫，与老肖共同抗癌所经历的艰辛、呈现的大爱，再生动的小说恐怕也写不出来，再美妙的诗篇恐怕也无法表达。

有位诗人说，“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”。老肖不是名流大咖，既没有显赫的身份，也没有耀眼的光环，只是一位努力生活、热爱生活的普通人，但却用不长的一生，写就了属于他的传奇。在我看来，应该是不枉此生、美如神仙了。

去去逾千里，悠悠隔九天。好好的一个人，就这样走了，再见无期，谈笑难共。因未能送老肖最后一程，我只当他未走。其音容宛在，笑貌长存，美好永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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