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经很深了。手机突然响起,是六叔打来的电话。
老梅树开花了,开了六朵!六朵啊,哈哈。却是祖母的声音,洪亮有力,每一个音调里都是喜悦和激动。
原来是老梅树开花了,悬着的心放下来。深夜亲人的电话总让人莫名紧张。
(资料图片)
祖母喜欢梅花,自我记事起,那棵梅树就长在她的窗前。祖母有六个孙女,我们六个女孩子小时候总爱到祖母的院子里玩。在我们眼里,祖母讲究,干净,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,喜欢养花,会做鲜花糕点,会给我们扎好看的辫子。
我们簇簇拥拥围着祖母,邻人看到了,都说祖母好福气,这六朵花长大了,祖母享不尽的福呢。
事实上,我们六姐妹长大后,没有一个人留在小镇陪伴祖母,一个个走得远远的,似乎大家总有忙不完的事,一年两年见不上一面也是常事。
祖母最疼的是小堂妹喜梅,她是六叔的女儿。六叔在镇上开一个小饭馆,既是老板,又是大厨,又是伙计,忙得脚不点地,没工夫管喜梅。喜梅就一直跟着祖母生活,像祖母的影子一样,祖母走到哪儿,她跟到哪儿。
喜梅不喜读书,高中没读完,就离开了小镇到很远的城市打工。后来,她在那个城市找了对象,要远嫁他乡。六叔坚决不同意,六叔希望她能嫁到镇上,还托人在镇上给她找了一份体面又清闲的工作。六叔只有喜梅一个孩子,早年和六婶离婚后,就一直没再成家。
六叔以断绝父女关系相威胁也没有动摇喜梅远嫁的心意。六叔脾气犟,喜梅脾气更犟。祖母为难,看着父女俩闹得结局不可收拾,就悄悄做了主,同意喜梅的婚事。起初是闹得很僵的,喜梅和新女婿千里迢迢,带着大兜小兜的礼品,乘火车换汽车来小镇走亲戚,六叔硬是把他们轰了出去。
从那以后,喜梅再也没回过小镇。喜梅平日里只与姑姑联系。她给祖母买的衣物和吃食都寄给姑姑,也给六叔买,但从来不让姑姑说是她买的。我们在祖母和六叔面前也不敢提喜梅,一是怕祖母伤心,二是六叔提起喜梅就发脾气。
不久前,姑姑实在不忍心,就告诉了六叔真相。在姑姑的斡旋下,喜梅和六叔之间的心结慢慢打开。
晚饭的时候,喜梅给六叔打电话说,过几天,他们一家三口要回小镇过年。喜得六叔语无伦次,关了小饭馆的门就往祖母的院子里跑。祖母正没胃口吃饭,听到这个消息,竟连吃了两碗饭。
饭后,祖母和六叔围着火炉说起了往事,沉浸在喜悦和回忆里竟忘记了时间。坐得久了,六叔站起来活动筋骨,推开门,深沉的夜色里飘起了洁白的雪花。六叔扶着祖母到院子里看雪花,88岁的祖母耳聪目明,一眼就看到了老梅树上的点点粉红。
自从前年喜梅出嫁,祖母窗前的梅树再也没有开过花。喜梅要回小镇了,老梅树也喜笑颜开。不管是不是因缘巧合,老梅枝上的六朵花,让祖母联想到她的六个孙女,一个个天南海北的,多年没有聚到一起了,说着说着,流起了眼泪。
六叔慌了,也顾不得很晚了,就一个个给我们打电话,说祖母想我们了,问我们回不回小镇过年。我上个月刚回过小镇一趟,但我告诉六叔,过年一定回去和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。
我披着外套,站在桌前,急切地扒拉着手机,订好回家的车票,才算安下心来。外面的夜色深沉浩瀚,但人间情深,想到将要相聚的美好时光,那深沉静默的黑夜,那浩瀚无垠的天宇,涌动的是心的暖流和亮光。耿艳菊
关键词: